自张国荣谢世以来,纪念他的活动从来没有间断。来自日本、韩国、马来西 亚、美国、加拿大等世界各地,还有中国内地、中国香港、中国台湾的歌影迷, 无论他们是否语言相通,都以鲜花、歌声、展览、研讨会等各种形式共同纪念他。
放眼整个华语世界,逝去的明星远不止张国荣一人。
为何只有张国荣能够跨越生 死的距离,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与火花?为何每年的四月和九月,在他的忌日与 生日都有无数的人寄托哀思?又为何张国荣无论生前还是生后都能引起众多学者和粉丝的持续关注?
事实上,除了张国荣创造的其他艺术成就,他在性别文化上做出的公开表达使他成为华语明星中最具社会开拓意义的一个。
如果没有这方面 的“滤镜”加持,张国荣未能在离世近 20 年后依然牵动着社会与公众的思绪,成 为不朽的明星神话。
张国荣对华人性别认同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虽然在张之前香港演艺界已经 有明星做出了跨越性别的表演尝试,但没有任何一位能像他这般将这种越界进行得如此彻底和缤纷。
张国荣在 90 年代先后拍摄了《家有喜事》《霸王别姬》《金枝 玉叶》《金枝玉叶Ⅱ》《春光乍泄》五部涉及同性恋与跨性别(transgender)内容的 影片,在华人演员中他是出演此类角色数量最多的一位。
流行音乐上他发行的歌 曲《偷情》《怨男》《梦到内河》的音乐录像以及“跨越 97 演唱会”“热·情演唱会” 的舞台造型都在有意将所谓的女性特征吸纳进男性行为实践中,使得性别特征更加多元。
性别议题在华人文化语境中往往是敏感的,这使得张国荣超越性别规范 的越界表演充满着对抗与冲突,但“后荣迷”往往对张这一类型的表演高度认同。
他们认为这些表演提升了自身对艺术理解的水平和眼界,因而他们在他离世后不 遗余力地推崇他的性别理念,重申他的艺术实践对拓宽性别意识所带来的重要贡 献。
香港学者冯应谦在谈到张国荣的文化贡献时说道:“他作为一个演艺人,从 来没有刻意介入意图改变主流文化或者希望主流文化如何接受他,他只不过是靠 他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角色去表达自己想做的,从来都没有期望我们周围的主流 文化、我们很保守的文化所接受,这是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
在 20 世纪 90 年代的文化语境下,张国荣完全自发地在表演中进行跨性别实践,他几乎触及了 性与跨性别文化的每一处角落。
对当时的文化环境而言,跨性别的尝试者和支 持者是极少数的社会“异类”,如果有人公开认同这种跨性别表演则代表着一种 对主流传统性别文化的叛逆。
然而正如张国荣的歌曲《我》的英文译名:I am what I am,他曾是少男少女追捧的流行文化偶像,后来发现自我的另一种性别面貌,随 之呈现出超前启后的跨性别形象,这是一个主体自发的过程,从中能够看到他“I am what I am”的内在精神。
张国荣曾说过“艺术是没有性别的。”
他这一领先时代的理念如今已经体现 到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近些年男性女性的穿衣时尚越发无束缚和多元化,各种风格实现了跨界混搭,时尚与美不再局限于性别。
无论是时尚秀场还是现实生活, 刻意模糊性别的中性风成为当代审美的主流,帅气和柔美这两种气质不再是某种 性别的专属。
带有垫肩,凸显女性气场的女式西装和色彩艳丽带有阴柔气质的男 士衣饰成为俯拾皆是的潮流选择,似乎在宣告着一个性别混淆的时代已经来临, 一种全新的性别观念正在流行。
男女之分不再单一由生理决定。社会和文化建构 起来的风格也同等参与其中,具有女性气质的男人与具有男性气质的女人正在由酷儿群体移向普罗大众。
回想 90 年代的张国荣已经有了将“性别”与“衣饰”分 离错置的理念,如今再看,他看重人、看重美、不看重性别本身的性别观念不仅 使他成为时尚潮流的典范,也更令他具有多重且丰富的解读价值。
性别先锋
2004 年,张国荣入选了《大众电影》评选的“中国电影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十 大明星”;2010 年他又入选美国 CNN“史上最伟大的 25 位亚洲演员”及“过去五十年中全球最知名的 20 位音乐家”。
张国荣的成就影响不仅长久漂浮在香港本 土、中国内地及中国台湾以及整个亚洲地区,在大洋彼岸的西方世界他依旧能够收获人们的青睐。
直到今天,华人明星中还仍未出现如此俊朗却又如此妩媚,既受大 众追捧亦能拓宽艺术疆界的巨星。
在张国荣拍摄《春光乍泄》前,他已经开始参加香港的一些同性恋活动和同性恋电 影展,随后他在演唱会上大方认爱,公开场合中不避讳与同性爱人同行。
作为在 华语地区中拥有较高社会地位的张国荣来说,他虽然没有振臂高呼“同性恋万岁”, 只是公开承认自己的性取向,然而造成的影响力远远大过于社会上一些“同性恋” 群体 费尽辛苦地举办几场同性恋活动。
尽管华语地区对性少数群体(LGBT)的偏见与歧 视比较顽固,但张国荣与其同性爱人之间近 20 年稳定不变的感情关系无疑令社会 对同性恋者的态度有一定的转变。
张国荣的“出柜”行为构成了香港同性恋文化一 个另类的里程碑。
当年他一跃而下的香港文华东方酒店,如今数年已经成为香港性少数群体固定的活动场地。
许多人在这里回忆与怀念曾经陨落的一个性别先锋者, 因为香港还没有哪个明星能够像他这样,可以做到突破自己亦突破其他人。
著名性学家与社会学家李银河称赞张国荣为“奇妙新世界的报春鸟”,这个 “新世界”即是模糊性别界限,突出个人特质的多元世界。
张国荣挑战了男性与 女性的“两分监狱”,为人们提前揭开了未来那个性别自由的世界面貌。
曾公开同性恋身份的著名电影人程青松直言:“我们这个身份的人,都是得到了张国荣的鼓励,才会勇敢地去忠实于自己的生活。”
张国荣在其离世后已然化身为性少 数群体的精神偶像。
近年来在香港和台湾地区都出现了愿意公开“出柜”并为性 少数群体发声的明星艺人。
曾经在 80 年代演唱一曲《禁色》的“达明一派”成员 黄耀明在 2012 年的演唱会上突然宣布“出柜”,首次在公众面前承认自己属于 “同性恋这个圈子中的一份子”。
同样都是在演唱会上的同性宣言,时隔 15 年后, 黄耀明的这一举动比当初的张国荣更加坦荡和勇敢。
此外,还有香港歌手张敬轩、 关智斌都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的同性恋者身份,并且他们热切投身到为性少数群 体争取平权的社会运动中。
在张国荣离世后的 19 年间,公众对性少数群体的接受度有了非常大的转变, 对性别意识的认知不断更新,关于这方面的公共讨论的包容程度也越来越大。
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就是大众传媒如今依然还是对既定的男女形象表示绝对的认同,例如女性穿裙装,男性要穿西服。
对于一些非既定的性别形象还做不到彻 底抛开猎奇或讥讽眼光,对于性别文化的认同仍采取一种低调的处理态度。
可以 说今天的主流传媒尚未能完全接纳与吸收张国荣的文化贡献,这种文化贡献有两 个方面,一个是实在的,有形的东西,例如他的电影与流行音乐,但更大的贡献 其实是一些无形的东西,其中包括对固有文化的冲击,并使得华人社会的性别文 化更为多元开放。
回溯张国荣 26 年的演艺生涯,这是一段从偶像到传奇的明星神 话,他的生命定格在多年前那令人心痛的纵身一跃,而他留下的性别遗产却闪耀 着超越时代的永恒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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